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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十、

這是今生他們二人共行的最後一段路...


一路上,九千勝幾乎是昏睡著的,而他的整個身子呈現癱軟狀態,所以最光陰更是小心翼翼地將他抱在懷裡。感受著最光陰的貼心,九千勝睡得可安心了;他望著九千勝如此安祥的睡臉,最光陰心想要不是有感覺到他的呼吸,這般沉靜肯定會讓他驚慌失措的。

走到了迷霧森林的入口,「九千勝,你看那裡。」最光陰緩緩地拍著他的臂膀輕喚著。

「嗯?」輕輕回應了一聲,九千勝自淺淺一夢之中緩緩地醒了過來,「到了?」他問最光陰。

見九千勝醒了,最光陰笑笑地示意要他往著森林那邊看去,「是天霜獒,城主也讓天霜獒進城了。」因為外來者要進時間城都得城主的允許,見著了天霜獒出現在城裡,最光陰在心裡感激著城主的美意。

天霜獒就在迷霧森林前等著他們二人,而九千勝的目光雖望了過去,但虛弱的他雙眼已漸失了焦距,眼前所見只有一團又一團的模糊形體渲染在一塊,他不願讓對方擔心,於是他順著最光陰的話來做回應,「真的耶,是天霜獒。」他笑笑地附和。

走至森林前與天霜獒會合後,最光陰一臉自信地說,「這一回我可不會迷路了。」

「真的嗎?」九千勝笑笑地問,雖然他並不知道最光陰究竟是要往哪裡走,但要是迷了路也無所謂,現在這時候只要跟他在一起就滿足了。

「嗯,因為是跟九千勝在一起。」說著說著,最光陰的眼眶瞬間一酸,但他不願讓九千勝聽見他的哀戚,於是哽在咽喉的悲泣他硬是壓進了胸口裡。


這是他們今生共度的最後一段時間...


九千勝的雙眼雖已失去焦距,但失去雙耳的他仍聽得見聲音,只是恐怕再過個時間他連聽覺都要喪失了,所以在這最後的時間裡他即使想睡也不睡了,一直與最光陰說著話,就算是些毫無緊要可有可無的閒話家常都好。

這時一陣一陣清脆的敲響聲從前方傳了過來,聲音直入九千勝的身子裡,敲盪著他的靈魂,宛若是一種共鳴的感覺。

「我們到了。」最光陰說,然後輕輕地,輕輕地,將九千勝放了下來,但因為他的身子已經癱軟無力,所以最光陰讓他靠在天霜獒的身子上。

目不能視的九千勝對這聲聲能撼動自身靈魂的聲響感到興趣,「這是什麼?」

「這是...你的時間樹。」而如城主所說的,這棵時間樹正逐漸凋零,而他們聽見的聲響則是當時間樹就近感應到各自的時間持有者時的一種特殊反應。

「我就說吧,有九千勝在,我就不會迷路了。」

「嗯。」九千勝回以最光陰一個微笑,因為他想說著這話的他現在應該是笑著的吧。而看著九千勝的笑容,最光陰更是感到不捨,但就是因為依依不捨,所以更堅定了他的決心。

最光陰在他的眼前蹲了下來,而九千勝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但他知道這是最光陰,於是讓自己與他的目光對上。

「九千勝。」最光陰的手掌心輕輕地按在九千勝的左心口,「我雖然把心給了你,但光是這樣並無法救你。所以...我要用時間祕法讓你以原有的靈魂進行轉生。」

聽見最光陰這麼說,九千勝卻是想要伸手去確認最光陰的心口,無奈他只能動個手指而已。查覺到九千勝的動作與想法,最光陰牽起九千勝的手放在自己的左心口,九千勝頓時一愣,從手掌心只感受到一種空虛,這時他倒是想要認為是因為自己已經失去了觸覺的緣故......

「把心給了我的你又會如何?」

「我會活下去的,為了你,我一定會活下去的。所以...」滿溢出來的情緒已經無法壓抑,最光陰低下了頭,垂了眼眸,而點滴淚水連綿不絕地落下,「所以,也請你一定要活下去......我不要你死,九千勝...不要死......」

他靜靜地聽了最光陰的願望,聽著聽著,一直故作堅強的偽裝一片一片地剝落,忍著不說的軟弱再也藏不住。

「最光陰...我......」但他欲言又止,而被放在心口的手稍稍地往上移動了一下,他想摸摸最光陰的臉,於是最光陰便將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

「好溫暖。」九千勝說。

「那是因為......你的手已經太冰冷了...」最光陰懊惱地說。

這時天霜獒更縮起了身子,想要讓自己的綿綿長毛能將九千勝緊緊地包覆著,好讓他更暖和些。

「你看,連天霜獒都嫌你身子太冷了。」

天霜獒的關心讓九千勝開心地笑了笑,但淚水已經在他的眼眶裡頭打轉,也觸動了他諸多情緒。他緩緩閉上了眼,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最光陰,我...好想再多念著你的名字,好想再多看看你的容貌,好想再多聽聽你的聲音,將你的所有都牢牢地刻在我的心上,好讓轉生的我仍記著你.....因為我好想,好想一直跟你在一起...」點滴在心口之上,不捨的悲傷掩沒了所有情緒。

「你放心,在你轉生之後,我一定會去找你的。」

「轉生後的我還會是我嗎?」

「你就是你,且你有我的心。而我,也還會是我。」

「可是人海茫茫,你要如何找到我?」

「只要你還握著刀,我們就一定會再相見的。」

他們之間的聯繫自『刀』開始的,從『刀』延續,所以緊握著這一份感覺,彼此就不會分離了。

「是啊,只要還握著刀,我們就一定會再相見的。」今生如此,來世也不變。

貼在最光陰臉上的手顫抖地動了動,他見著九千勝吃力地彎起手指,想要握拳向著他,與他約定來生的重逢,「就這麼說定了。」

最光陰輕輕地與他以拳擊拳,作為約定的表示,「嗯,就這麼說定。」然後握起他的手,卻久久不語,明明有好多話想要對他說,如今卻吐不出一個字。

「你可以把臉靠過來嗎?」九千勝說。最光陰不疑有他地往他的眼前湊近,而九千勝在朦朧之中感覺到對方的氣息靠了過來,身子便往著最光陰過去,想要在他的臉頰上輕輕覆上一吻,他說過這是『謝謝』的表示,但有點偏了,吻到了最光陰的嘴角。

而最光陰將他緊擁在懷裡,低聲覆誦念著他的名字,「九千勝...九千勝......九千勝...」一聲又一聲地往著心底滲入,而不願鬆開的擁抱,是因為捨不得與他分離。

但,終究是要說『再見』了。

「這回要讓你等我了...」九千勝掛心地說。

「嗯,我等你。」語畢,他不捨地鬆開了手。

讓九千勝再靠在天霜獒的身上歇息,他便起了身,毅然地往著鈴叮作響的時間樹走去,掌心貼在樹幹之上,喃喃地念著轉生術的口訣,開啟了法術陣形,施法而產生的光芒包圍了最光陰與時間樹,只見時間樹漸漸地光化晶瑩,進而牽動了九千勝體內的時之心,所以他的身下也出現了相同的陣形,身驅與靈魂也逐漸化為光體,隨即時間樹與九千勝皆化成無數光點,飄至天地之間,化為一體。


見著迷霧森林的某處閃爍著光芒,城主輕嘆了一口氣,「為什麼你要為他做到這種地步呢......」

因為最光陰不僅使用了轉生術,甚至解開了九千勝在轉生之後的時間禁錮,讓他跳脫了人世間的時辰程序。但相對地,最光陰自身必須要付出更多施術的代價,以及負荷莫大的反動力。

「無數個十年反覆流轉,這般煎熬並不是你所能想像的啊。」即使如此,他們還是會陪著他一同度過這難熬的歲月,直到他的願望實現。


光芒散去,一切回歸了寧靜,只聽見懷中時計發出規律的滴答聲響。

留下的人,一臉愁然地望著光芒已消散而逝的天空,他再蹲下身,手撫著地上時間樹消失的痕跡,強忍著的莫大悲傷終於潰了堤,沾濕了他的面容,沾濕了他緊抓在手裡的土壤。

 

再見了,九千勝。

 

今生的未完結,與你來世再續......

 


在未來的那一日。

一處市集裡的肉販攤,一名青年若有所思地佇立在前,但因為他頭戴著狗頭帽子,所以老闆根本看不見他的容貌,也就更不知這個人究竟是想買肉還是另想要些什麼;畢竟在這純樸的地方來了一個奇裝異服的外來者,難免醒目,也使人略感警戒。

狗帽青年左思右想,像是拿不定主意,於是便開口問,「小蜜桃,妳覺得哪個好?」

老闆本來以為青年開口是要打劫,啊不是,是想問他哪種肉好,但一聽到『小蜜桃』,整個人又傻愣住了,他把身子向前一瞧,青年的腳邊有一隻雪白獒犬,因為被攤子擋住了才一時沒看見。

狗帽青年與雪白獒犬,真是怎樣都很醒目的嚇人啊。

「汪!」雞腿!

「嘖,又是雞腿,妳小心身材走樣。」但他還是會順著她的意。

「汪!」你管我!

於是狗帽青年跟老闆買了五隻雞腿,還問了老闆,「如何?小蜜桃是個好名字吧,瞧你剛剛都聽得傻愣了。」他得意的說。

對方莫名的這一問,讓老闆一時感到困窘,但秉持著服務的精神,他露出職業微笑,「對啊,真是個好名字。」

「哈哈,小蜜桃妳聽,大家都這麼說!」狗帽青年洋洋得意地向著雪白獒犬如是說,猛然一回頭,卻不見獒犬的身影,「嗯?小...小蜜桃呢?」

於是狗帽青年憑著靈敏的嗅覺開始在市集裡頭尋找愛犬的蹤跡,不過這麼一大隻狗應該不至於不好找,畢竟無論是狗帽青年還是雪白獒犬都很顯眼。

「聞到了!小蜜桃的味道!」狗帽青年疑似是嗅到了目標物,正要飛奔過去時,腳步卻又因為另一個味道而停了下來,「這是......」而他的思考也因此遲疑了一會。

一時呆愣的他往著前方望去,他的雪白獒犬與一名孩童並排對坐在一家店鋪的石階前,彼此依偎著,彷彿是在等著什麼。

『我等你。』

來自久遠的聲音在他的耳邊細語,瞬間腦子裡閃過一幕似曾相識的光景,懷念的令他感到一股惆悵襲上了心口,那個名字他輕聲地脫口而出,「九...九千勝......九千勝大人?」

「汪!」雪白獒犬發現了狗帽青年,便喚了他,但絲毫沒有移動的意思,一副就是要他走過來的樣子。而雪白獒犬的這一喚,也把狗帽青年逐漸流進久遠過往的意識喚了回神。

「妳啊,別亂跑,妳要是被拐走了怎麼辦?」

「汪!」那是你才做的事,況且每次迷路的明明都是你。

「啊,對不起,是您的狗狗嗎?」見到飼主,孩童趕緊起了身並致歉,「您不要怪她,她...可能是看我一個人很寂寞,所以才陪著我的。」孩童感到過意不去地低了頭。

看起來真是個好孩子,於是狗帽青年感心地伸出了手,摸了摸孩童的頭。

而被摸了頭的孩童,因掌心的溫度而心暖了起來,他抬起頭望著狗帽青年,而孩童天真無邪的眼神倒讓青年有點不知所措,「怎麼了?」而他以為孩童是不喜歡被摸頭,所以他收回了手。

「狗狗很可愛,大哥哥是好人。」孩童開懷地笑了笑。

「啊!?小蜜桃當然很可愛啊!」馬上轉換為愛狗成痴的狀態。

「原來妳的名字是小蜜桃啊,好可愛的名字。」孩童撲向雪白獒犬,開心地說。

「汪!」既然你說可愛,那就是可愛了。

「但為什麼要叫小蜜桃呢?」孩童看著雪白獒犬,想要找出適合『小蜜桃』這名字的特徵。

「汪!」我也不知道...

「沒什麼為什麼,小蜜桃就是小蜜桃。」其實他自己也記不清了,只是當初在腦子裡自然而然地就浮現這個名字,他認為這是天意,於是順著天意而為。

「妳叫小蜜桃,我叫白小九,那大哥哥呢?」

「我......」這瞬間他的思考又停頓了一會,隨後便說,「叫我大哥哥就好了!」

這時,一名慈祥老人從店鋪裡頭走了出來,孩童瞧見老人便開心地跑了過去,「義父!」

在另一旁的狗帽少年見著孩童與老人之間的互動,不知為何心頭暖了,但眼眶卻覺得酸澀,這種感覺奇妙複雜,算是感動的一種嗎?

隨後孩童向著他們大大地揮了揮手,充滿元氣地說,「大哥哥,再見。小蜜桃,再見!」

「汪!」再見!

「再見。」狗帽青年也揮了揮手回應,但揮著揮著,手卻越來越感無力,而心情也越來越低落,「小蜜桃,我覺得胸口好悶啊...」

「汪!」你可別犯罪,雖然那孩子真的很可愛,但你可別犯罪。

「有必要重複兩次嗎!?」

於是狗帽青年與雪白獒犬繼續踏上他們的旅程了。


而孩童稍稍回頭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剎那之間,腦子裡迴響了一個聲音。

『只要你還握著刀,我們就一定會再相見的。』

雖是初次聽見,但他並不害怕,反而感到熟悉且懷念,甚至還有著惆悵與感傷。

 

久遠前的約定,牢牢地刻在他與他的心上。

而前世的未完結,今生與你再續。

 

【昔光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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