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
當赤睛回過神來的時候，他感到臉頰上有一抹溫熱的液體。
他下意識地用手摸了摸臉頰，手指皆染上了鮮紅。
是血。
下一秒，他才發現自己身上的潔白衣裳也渲染上幾分鮮紅，宛如在皚皚白雪中綻放的紅玫瑰，顯得醒目。
隨即他便聞到了一股焦味。
赤睛循著味道望去，瞧見魔王子的身旁就是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
「你在燒什麼?」赤睛問著魔王子。
「老師啊。」魔王子一臉輕鬆地回答，而他沾滿著腥紅的右手似乎正握著什麼東西。
仔細一瞧，竟是血淋淋的心臟。
魔王子滿心期待地望著手中仍在跳動的心臟，「赤睛，你覺得這東西離開宿體後能撐多久呢?」
「我沒你這般興趣。」赤睛的態度淡然，情緒也不見起伏，但其實這景象還是讓他覺得有些不舒服。
身為火宅佛獄的子民總是得習慣打打殺殺的生活，但也未必要做到如此慘絕人寰的地步。
看來火宅佛獄的第一皇子，對於血腥這回事適應得過好了，果真是青出於藍勝於藍，難怪人人聞魔王子色變。
雖然赤睛已經表明了沒興趣，但魔王子仍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反正他向來就不曾顧慮過別人。
他緩步走向跪坐在道場一隅的赤睛，「赤睛，你可知道這是我的第幾個老師嗎?」當然老師的心臟仍在他的掌握之中，規律的跳動，赤睛瞧得一清二楚。
「就我來說，他是第一個。」赤睛告訴自己不能將眼神移開，不能顯露出一絲絲的軟弱。
「嘛，其實這也沒那麼重要。」
那你還問我!
魔王子在赤睛的面前站定，然後蹲了下來，與他的視線相接。
「赤睛，你相信緣分嗎?」上個問題的答案都還模糊不清，他卻又丟了個問題出來，這人到底想說什麼。
「幹嘛突然變成這麼感性的問題。」
「俗話說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前生五百次回眸換今世一次的擦身而過，都轉頭看這麼多遍了，為什麼不乾脆直接上前自我介紹，人真是彆扭的生物。」
「你真的懂這句話的涵義嗎?」
「嘛，這也不是重點，我要說的是我與各個老師的緣分。」看來他是在為話題找開場白。
但赤睛已經有點不太想聽了。
「看來是一段歷時很長的孽緣啊。」
「良緣是緣，孽緣亦是緣啊。而緣分也可是一種因果關係，像是因為我無聊的發慌，所以我親愛的父王要你來陪我玩，瞧瞧這就是你我的緣分。」
「請不要省略中間的過程，明明就是你拿著王女的性命要脅，咒世主才答應你的要求。」
「呵呵，赤睛你的記性真好，莫非你很在意?」
「這不是重點，把話繼續說下去。」
赤睛的回應讓魔王子笑了笑，「那我就說說我記得的部分好了。我與上一個老師的緣分來自於我不小心在上上個老師的肚子挖了個洞，所以我才能與上個老師見面。」
究竟是怎樣的不小心啊......
「至於上一個老師，我對他做了點小小的實驗，結果他不幸往生了。」
究竟是如何的小小實驗足以讓人喪命呢?
心中雖有這樣的疑問，但赤睛並不想知道答案。
不過即使他不開口問，魔王子還是想炫耀一下，「我只是想知道維持生命需要血液的最低限量是多少，僅此而已。」
他的語氣聽來天真無邪，但笑容卻不是這麼一回事。
「於是我偷偷地借走父王的句芒，小心翼翼地在上一個老師的頸子劃了一刀。」魔王子一邊說一邊用指尖在赤睛的頸子輕輕地劃了過去，「就像這樣。」魔王子笑得燦爛，讓赤睛很想一腳踹開他。
「結果不小心切到動脈，瞬間一片血紅飛濺，將他整個人都染紅了。」他輕摸著渲染在赤睛身上的紅，一副彷彿沉溺在回憶的模樣，而這回憶聽起來既不美好也沒有感傷。
沉默了一會，魔王子抬起眼眸與赤睛四目相接，「赤睛，你真不適合紅色。」
「這還不都是你的傑作。」
魔王子的嘴角微微揚起，看來他很滿意赤睛的反應。
「而因為我今天正好想知道心臟離開身體之後還能跳動多久，於是我挖出他的心臟。但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為了答謝他短暫的教育之恩，所以我便將他火葬以聊表我對他的感謝之情。」
火葬?這樣算是火葬嗎?
赤睛的視線望向魔王子身後的焦屍，疑惑全表現在眉心的皺褶上。
「吶，赤睛，你看。」魔王子將手中的心臟舉至赤睛的眼前，「它停了。」
然後他驅使邪火，在赤睛的面前將停止跳動的心臟燒成灰燼。
赤睛不發一語，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魔王子要他看的東西，即使他已經不想再多瞧一眼了。
見他如此神情，魔王子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
「赤睛。」看來他已經喊得很順口了。
「什麼事?」他本能地回應對方的呼喚。
「你累了，好好休息吧。」
在赤睛的肩膀輕拍了一下，他便起了身，逕自地離開了。
待魔王子走出門外，赤睛閉上雙眼，仰天吐息，彷彿是終於鬆懈了全身緊繃的神經。
「謠言止於智者，謠言果然是謠言。」
如今親眼一瞧，赤睛才明白，謠言中的魔王子，其殘虐程度根本不及真相的萬分之一。
大家的謠言還真是太過於保留了。
至於他離去前所丟下的那句話，在赤睛聽來意思就是『要逃就趁現在』。
這是魔王子僅存的良心，還是刻意的挑釁?
但無論如何，他今生既然為魔王子的副體，就該認了這命。
若說『前生五百次回眸換今世一次的擦身而過』，那他現在還真想穿越時空去警告前生的自己別亂回頭看。
赤睛垂下眼眸，「果然是孽緣。」淡淡吐出的話語，輕飄飄的，逐漸消散在滿是焦味的空氣中。
然後他眼神一定，緩緩起身，拍散身上焦黑的塵埃，步出門外，往著魔王子的寢宮『墮落天堂』方向前進。
向來空無一人的『墮落天堂』，魔王子意興闌珊地倒臥在鋪著絨布的躺椅上，手上正翻著『飼龍入門書-中級篇』這本書。
倏地，他聽見在迴廊上有腳步聲正往著這裡走來，於是他稍稍地將視線從書本上移開，直盯著門口瞧。
腳步聲停在門口，但卻不見對方開門進入。
魔王子瞇起彎彎雙眼，隨即他呼喚著門外的那人。
「赤睛。」
「什麼事?」
「機會我只給一次，所以你已經沒機會了。」
赤睛閉上雙眼，語氣淡然，「我不需要你的施捨。」
魔王子笑了笑，他的副體果然沒讓任何人失望。
但是總有一天，『赤睛，你會後悔的。』
這話沉澱在魔王子的心底，他想或許以後會有說出口的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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