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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剎之月,花信有風,風不失期,君莫失期。」


在那一年冬末,一場交通事故,年紀尚幼的他失去了慈愛的父親與母親。

葬禮上,家族之間的細碎耳語窸窸窣窣地纏繞著他,這也讓他明白無論哪兒都不會是他的容身之處,自己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即使如此,他依然堅強地沒落下一滴淚,努力地壓抑內心莫大的悲傷,不願讓周圍的人瞧見一絲軟弱。

這時,一名男子走到他的面前蹲了下來,面帶溫柔地笑著,他對他說他的家裡有一名孩子,年紀比他稍長,他很願意陪著他。

他認識眼前的男子,他是父親最好的朋友,而那名孩子也曾見過幾次面,是個很體貼的大哥哥。在做決定前,他望向父母親的照片看了許久,合照的兩人慈愛地對他微笑著,於是他答應了男子的邀請。


在那一年的初春,他遠離了居住多年的都市,搬到了寧靜的小鎮,大哥哥親切地說從今日起這裡就是他的家,所以他們就是家人了。

聽著這話,他沒有實感,內心依然還是空蕩蕩的。

「......我...」他從咽喉深處發出了輕微的聲音。

「嗯?」聽見他終於開口說話了,於是大男孩更專注地傾聽著。

「我......」空洞的眼神逐漸有了焦距,他看了看眼前的光景,「我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話說出口的瞬間,壓抑已久的悲傷痛上了心頭,且一陣酸刺進了他的眼窩,滿溢的淚水止不住地劃過臉頰。

見他突然哭了,大哥哥慌張地想要去拿包面紙過來給他,但他有著不願讓他人瞧見自己軟弱的堅持,於是奪門而出,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自己跑了多遠,他只是一股腦地跑,為的是逃離心裡的孤單。

無意間他闖入了一處萬紫千紅之地,這裡鳥語花香,百花盛開;徐風輕撫,拭過他濕潤的眼角,風飄花香,而漫天飛舞的片片繽紛就像他的淚那般地落下。

他低聲痛哭,且告訴自己在哭過了這一回後就要堅強;因為自己已經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你沒事吧?」陌生的聲音從他身後發出,他噤了聲,抹掉了眼角的淚以及臉頰上的淚痕後,警戒地轉過身望著身後之人,陌生男孩看起來與那名認識的大哥哥似乎年紀相仿。

他臉上掛著親切的笑容,再問了一次,「你沒事吧?」

「......請你離開。」

「咦?」

他不是有意對對方口出惡言,只是懸在眼角的淚就要止不住地奪眶而出,他實在是不願意在人前哭泣,所以這話就不經意地脫口而出。

但這地方又不屬於自己的,這麼說的自己確實太沒禮貌,於是他決定自己離開,這時男孩卻拉住他的手臂,然後順勢將他抱了起來,讓他靠在他的肩膀上,且輕撫著他的背,安慰地說,「沒事的,迷路的話就待在原地等家人來找你。」

看來對方認為自己是迷路的孩子了,但男孩的掌心溫度從背後傳進了他的心上,那一點一滴的溫暖使得淚水又再度朦朧了視線,小小的手緊抓著現在依靠著的肩膀,哭泣的表情埋在胸懷之中不讓人瞧見,纖弱身軀因為悲傷而激動地微微顫抖著,男孩仍輕撫他的背,「你的家人很快就會找到你的,在這之前我都會在這裡陪你的。」


我的家人已經不會來找我了,他在心裡對著男孩這麼說。


哭了一會後,理智清楚了,他說,「請放我下來。」

於是男孩照著他的話這麼做,「你在這裡等我一下。」男孩說,「不可以離開喔,不然又會迷路的。」然後他往著某處跑去。

我不是迷路,他輕聲地回應,但想想現在跟迷路似乎也沒什麼差別,因為他認不得這裡的路。

這時男孩回來了,「來,給你。」他遞給他一條溽濕的手巾,「你的眼睛都哭腫了,稍稍冰敷一下會比較好喔。」男孩笑著說。

小小雙手捧著冰涼涼的手巾,然後他乖巧地將手巾覆在眼睛上,確實冰涼涼的很舒服,而心裡也暖暖的很舒服。

「我會陪你等的,所以你別哭了喔,好嗎?」男孩說。

「......謝謝你。」又湧起了一股想哭的衝動,但他知道這一回並不是因為悲傷的緣故。

「我叫劍之初,你叫什麼名字?」

「慕容情。」

「最近搬來的?」

「.......今天...」

「今天搬來就迷路了,你家人也...太不小心了。」

「不是的,是我自己跑出來的...」他語帶些許愧疚地說。

其實在他原本的想法裡自己應當不該有這種脫序的行為,而如今在第一天就造成了別人的困擾,與他們毫無血緣關係的自己還能有什麼立場繼續待在這裡,再說他們也沒義務一定得帶回一個這樣的孩子徒增自己的困擾。

這時男孩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沒事的,相信他們應該快找到了。」

會嗎?

他們會來找我嗎?

但聽男孩這麼說,他也就產生了一點點的期待。

見他的表情仍有著疑惑,男孩笑了笑,「你聽。」男孩做了個傾耳悉聽的手勢,他也就照著這麼做了。

「...!」不遠處似乎有什麼聲音。

「ㄇ...ㄥ!」聲音漸漸地接近了。

「慕容!」著急的呼喊聲敲響了空氣,清晰地傳進他的耳裡。

「大哥哥...」他愣了愣,因為沒想到大哥哥真來找他了。

他轉過看向男孩,男孩對他笑了,「過去吧,你的家人來接你囉。」他輕拍了一下他的背。

但不等他走過去,大哥哥便衝了過來緊緊地抱住他,「真是的,你對這裡又不熟,不要亂跑!我們很擔心的...」

對方急促的呼吸聲,那是為了找他而跑得如此心急,從對方的擁抱能感受到背上的手正微微地顫抖著,這是因為欣喜而激動的情緒。內心孤單的感覺正逐漸地消散,因為他感受到的溫暖一點一滴地注入原是空盪盪的心房之中。

他回抱了大哥哥,輕聲地說,「...對不起。」


他牽著大哥哥與男孩的手,三人一同走在回家的路上。

「劍之初,我們會再見面嗎?」他問。

「會啊,只要你待在這個小鎮上,我們就會見到面,所以別再亂跑了。」男孩笑著說。

「那如果我迷路了,你會來找我吧?」

「會!」大哥哥率先回答。

「呵呵,你的大哥哥說他會喔。」

「那你呢?」

「你要記得,我會去什剎月找你,所以你可不要跑錯地方了。」

 


與你初次相遇的這地方,一直是我珍貴的寶物。

而與你共處的這些時光,將會是我珍藏的回憶。


謝謝你,劍之初。

謝謝你,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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