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一日之中魔王子有大多的時間是自己一個人度過的,赤睛每天頂多是照著三餐的時間來墮落天堂,且真的就是來給魔王子送三餐。

之前,在魔王子尚未開口說要見赤睛時,每一餐的送飯人幾乎都不盡相同,面對總是陰晴不定的魔王子,有人還是能安然地步出這塊地方,但大多的人是有進不出,送了飯來,也送了自己的命。因為是如此高危險的工作,所以魔王子的專屬送飯人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是處於職缺狀態。

面臨這一方面的人力短缺問題,咒世主無可奈何,便指定由拖刀者負責此事,認為他來無影去無蹤的奔馳速度,應能平安無事地使命必達,也確實就如他所料地安然無事許多年。

直到魔王子與赤睛那一日的相見歡後,這工作便由赤睛負責了。交接的那時,拖刀者可開心了呢,不過還是有拍拍他的肩以表同情與安慰。


今日佛獄的天空依然陰霾黯然,而魔王子也如往地看書打發時間,靜等著赤睛的出現。他已經將『飼龍入門書』全系列都讀透徹了,目前正在閱讀的是曾在佛獄少女之間風靡一時的純愛小說『壹百零捌次的詛咒』。

這時,走廊迴響著一聲又一聲的沉重步伐,聽來緩慢,但卻有種令人不寒而慄的肅殺氣息。魔王子很熟悉這氣息,可是這名來者並不是他等著的人,即使肅殺之氣再重,他還是毫不在意地維持慵懶的姿勢躺在長椅上看書。

不帶善意的來者嚴肅地緩步走進書房,他在一個安全距離之處止步,目光冷冷地掃向眼前的魔王子,但魔王子的視線卻仍不動聲色地放在書頁上的字裡行間。

頓時書房的溫度因彼此僵持的氣氛而凝結成霜,不過魔王子的體溫與心本來就處於極凍狀態,所以他不在意,倒是好奇對方能忍受到何種程度。

靜默了許久,靜到彷彿都能聽見時間的流逝,但再這樣耗下去,赤睛就要來了,且魔王子實在是不喜歡有閒雜人等干擾他與赤睛的相處時間,於是他率先打破兩人之間的沉默,「親愛的父王,您再不說話,赤睛就要來囉。」但他的目光仍滯留在書頁上,而這名來者正是魔王子的父親『咒世主』。

就在咒世主正要開口說話時,魔王子又自顧自地繼續說了下去,「啊,還是讓赤睛知情了也沒關係了呢?我可是無所謂喔。嗯~~讓我想想有哪些事,例如當年他暴走差點毀掉佛獄的英勇傳說,又或者是關於他那腦袋裡頭裝的盡是些鬼扯瞎扯的虛擬記憶,還是我與他之間不可解釋的因果關係以及不能說的秘密,您今天是要談哪個呢?」話說到這裡,他還對咒世主做了個『任君選擇』的手勢。

但咒世主要說的事完全不在魔王子所列出的清單之中,「你又違背了約定。」向來低沉又肅穆的冷漠語調,不免令人有種悚然惡寒瞬間襲上腦門,但顯然地對魔王子是不管用的。

「約定!?」魔王子語氣加重地強調著這兩個字,且還訝異地瞪大了眼睛看著咒世主,隨後樂得眼瞇了起來,甚至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的笑聲響亮地從書房傳了出去,蔓延至走廊的盡頭那端去。

魔王子其實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沒如此盡情大笑了,這回他笑到不僅眼角快流出了淚,連橫隔膜也都快撐不住滿腹的歡樂,完全不顧他俊美臉龐的形象地大笑特笑。

一會後,他終於笑夠了,但給人感覺像是笑了一整年的份,因此顯得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不過再過一會後,他的心緒總算是淡定了下來,便以著一種意猶未盡的語氣質問對方,「您說的是那個早已殘破不堪的『約定』嗎?原來我們之間還存著這玩意啊,哈,這真的是笑死我了。」說著說著,他又想笑了。

面對歡笑樂翻天的魔王子,咒世主嚴厲的目光依然不為所動,直狠狠地注視著他的親生兒子,「你應當明白我指的是哪件事。」

「知道,我當然知道。但赤睛迷路了,我身為一個盡職的飼主理所當然要親自把他尋回來。親愛的父王,您說,我如此的愛心,我如此的負責,哪裡錯了?」

「不許踏出墮落天堂,這是當年的約定之一。」

魔王子笑笑地輕嘆了口氣,「我親愛的父王,您就別再提『約定』這兩個字了,我的耐性是有限度的。」但在下一秒,本是揚起的嘴角立即緩下,冷漠的目光睥睨地狠瞪著咒世主,「事到如今,竟還跟我提當年的約定,最不遵守約定的不就是您自己嗎?」

感應到魔王子周身隱隱約約散發出邪火氣息,咒世主不敢大意,即刻進入備戰狀態。見對方如此警戒,魔王子便給了他一個像是安撫情緒的淡淡微笑,「放心,我還沒對您產生動手的興趣,只是單純想與您就事論事。」但他這一個笑卻顯得笑裡藏刀,實令人無法安心下來。

「記得當年我只向您提了一個請求,但您卻反過來要我遵守一個以上的條件才願意履行,如今想想,我這真是虧大了。唉,求人的果真是弱勢的一方,不公平啊。」他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全是以佛獄最高利益為考量所做下的決定。」

「對佛獄的人來說這句話就宛如咒語一樣,一出生就得牢牢記住,終生不得違背,唉,既身為佛獄人,死也得為佛獄鬼,這就是我們的宿命。」

「那你最好也牢記在心。」

「哈,這是警告,還是威脅?罷了,怎樣都好,我還是那句話,『不要讓我失去赤睛。』」這也是當年他說出的唯一要求,「不然下一次就不只是步出墮落天堂,或是犧牲幾個守衛兵就了事囉,您應該懂的,我親愛的父王。」皮笑肉不笑的他看著咒世主的目光深邃無底,不見一絲情感。

咒世主想起那時魔王子殺掉了王族陵墓的守衛兵,便不悅地皺起了眉,那是他第一次毀約,且一次就違背了二個約定。

見著咒世主這般的表情,魔王子可有話要說了,「親愛的父王您想想,您當初對我開出的條件多到像山一樣高,以我這種自由自在,反覆無常的性格既然都能守著這麼久了,為何會選擇毀信於那時呢?」他停了一會,露出一種似哭似笑的表情,「當然是因為您毀約在先啊。」


那一日,他很開心,因為赤睛將再度回來他的身邊了。
但在與赤睛四目相接的當下,情緒立即從至高點盪到谷底;映在眼簾的這個人對他來說不是『凝淵』,而是佛獄異數『魔王子』。『凝淵』的存在已被抹得一乾二淨,不留一點痕跡。
隨後在可有可無的開場白之後,他用無力又無奈的大笑壓抑了另一種即將爆發的心緒,還故作『初次見面』地問:『你叫什麼名字?』
『沒人跟你說過嗎?』『那我現在跟你說了,你會記住嗎?』
這些日子以來,他每一刻每一分每一秒都惦念著這個名字,哪還需要別人提醒。
--赤睛。
『赤睛。』
那時候,他心上迴響的這個名字與他說出名字的聲音重疊在一起。


赤睛,沒了你,我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您一定無法理解吧,因為您認為記著的赤睛與不記得的赤睛還不都是赤睛,有何差別呢?是啊,這其中有何差別呢。」宛若自問自答的魔王子,舉起了右手,將掌心緩緩地按在自己的左胸口上,「是『心』啊。」他苦笑著,而黯然傷神的情緒已模糊了他的視線。

這樣的魔王子還真是初次見到,即使是佛獄之王咒世主也為之一愣。

「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本是陷入悲痛情緒無法自拔的魔王子突然捧腹大笑,且還特地空出一手指著咒世主,戲謔的表情當然是少不了,「哈哈哈,怎麼,您相信了嗎?」然後他拿起方才看了一半的書『壹百零捌次的詛咒』,「我只是試著說說裡面的台詞,沒想到效果這麼好。」

「......」咒世主臉上的暗沉顯得更陰沉了。

魔王子倒是一臉清爽,且他還有話要繼續說,「親愛的父王,您要記著一件事。」他的右手再次按在左胸口上,「『魔王子』是沒有心的。」淺淺的一笑,不帶任何情緒,「要是赤睛瞧見我方才那模樣,必定會淡然地說『你根本沒有心。』...你說是吧,赤睛?」他的目光越過咒世主,望著門口的來人,而赤睛正巧地就走到了門口,感受到兩雙視線莫名地掃了過來,其中一人還是咒世主,赤睛很守規矩地行了禮,看得魔王子在心裡嘖了一聲。

見到赤睛的出現,咒世主雖仍是一號表情,但內心卻有著各種盤算。

「放下您的壞念頭,赤睛什麼都沒聽到。」隨即魔王子彈了一個響指,包圍咒世主與他的結界瞬間消失。

他究竟是在什麼時候設下結界的!?咒世主雖仍是一號表情,但內心卻有著各種驚訝。

「這麼說來,我與赤睛也曾有過一個約定。」魔王子笑著說,而赤睛一頭霧水地看著他,再說他根本不知道方才這一對父子究竟是談了些什麼,且又為何可以談得如此無聲無息...

「所以在我實現這個約定之前,父王您可要趁這個空檔做好所有的準備喔。」最後附上一個與說出的話搭不起來的燦爛笑容。

咒世主深鎖了眉,轉身離去,在經過赤睛身旁時還輕輕拍了他的肩。

連王都要這樣拍他的肩,究竟是怎麼了?赤睛納悶地看著自己的肩膀;看著這樣的赤睛,魔王子噗哧地笑了出來。

不想明白魔王子的笑點在哪,也不想知道方才發生的任何事,赤睛只想問他:「吃飯嗎?」而午餐已經擺在另一個房間等著了。

魔王子的目光先是瞥向窗外,隨後一臉愁容埋入手掌心,惆悵地說,「方才與父王的談話讓我很傷心,沒胃口。」

「你沒有心哪來的傷心。」丟給他這句話後赤睛又再補上了下一句,「凝淵,吃飯了。」

「呵呵,知我者唯有赤睛啊。」魔王子的情緒瞬間開朗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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