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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心情煩悶想找個誰傾訴心裡話的時候,在腦子裡直覺想到的第一個臉孔通常都是自己最信任的人。

慕容情現在正在愁未央的家,而這裡曾經也是他的家。他正豪邁地又將一罐啤酒飲盡,這已經是第七罐了。

從一進門到現在,心裡有事的慕容情連一句心事都還沒說出口,就只是一昧地埋頭喝酒而已,且毫不間斷地牛飲讓愁未央遲遲找不到問話的時機。

雖然慕容情的酒量是不錯,但見到對方悶著情緒猛灌酒的模樣,難免會感到擔心;畢竟喝悶酒是傷身又傷心。

於是就在慕容情正要拉開第八罐的拉環之際,說時遲那時快,愁未央快手奪下那一罐啤酒。沒想到會被愁未央奪了酒,慕容情先是愣了一下,然後便要去拿桌上的酒,而愁未央也早已搶得先機一一撤了下來。

「未央,這是我買的酒。」慕容情拗氣地說。

「慕容,你喝多了。」愁未央堅持不退讓。

「不夠多,因為我還很清醒。」

「怎麼,事情是要醉了才能說的嗎?」他問了話但不等慕容情回話,又繼續說了下去,「再說...我可沒看過你醉的樣子。」因為慕容情的酒力簡直是量如江海,千杯不醉,等他真喝醉可是要等到天荒地老的。

慕容情便沒再向愁未央要酒了,只是將臉撇向一邊看似賭氣的模樣,不過愁未央也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因為他已經很習慣慕容情這樣的耍性子了。

「我可是醫生耶,怎能眼睜睜容許你這種不顧身子的喝酒方式。」愁未央一邊嘮叨一邊給了慕容情一杯剛煮好的熱茶,但慕容情是貓舌頭,所以他只能等茶溫涼了再喝。

「自你搬出去後幾乎就沒回來這裡了,如今你坐在我面前,讓我覺得好像回到以前同居的日子一樣。」淡笑的愁未央感慨地說,連眼神也隨著這般情緒逐漸地放遠,彷彿是在回憶很久遠的過往似的。

「我本來就只是寄住在這裡,搬出去不過是遲早的事。」

「唉,算了,起碼現在我省下了你有沒有好好吃飯的這份操心,因為我知道凝淵會餵食你。不過啊,這傢伙雖然油嘴滑舌,但做的菜還真是好吃呢,像是我家雪兒對他做的蛋包飯可念念不忘了,所以她現在都叫凝淵為『蛋包飯哥哥』...」

愁未央滔滔不絕地稱讚著『凝淵』的手藝,而慕容情則是對『凝淵』這個關鍵字過於動搖而心跳漏掉了一拍,但他的表情仍故作平靜地聽著愁未央對美味料理的熱愛。不過『蛋包飯哥哥』這稱號倒是讓慕容情在心裡噗哧笑了一聲,他第一次知道雪兒是這麼叫凝淵的,不知本人知道了會有什麼反應。

「話說回來,」對美味料理似乎是說得滿足了,於是愁未央轉回了原本的話題,「你這人向來無事不登三寶殿,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因為關鍵字已經被提及了,反讓慕容情覺得本想傾訴的話竟變得難以開口,再說可能因為『蛋包飯哥哥』的緣故,他的情緒顯得平靜了許多,想了想後便決定不說了,於是便回了他,「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嗎?」

「當然可以啊,但不要喝酒,喝酒傷身啊。」愁未央笑笑地說,且熱情地為友人再添進了剛煮好的茶。好不容易溫涼可入口的茶這下又變得燙舌了,愁未央的心意讓慕容情的這口茶還得再等一段時間了。

「對了,你跟凝淵還處得來吧?」愁未央無意地問,只是聽者有意,「啊!?」慕容情本以為接下來與愁未央的對話之中不會再出現這個名字了,但愁未央向來關心他的生活狀況,所以這話其實一點都不唐突,是他自己目前對這個名字意識過度。

而他的過度反應可引起了愁未央的注意,「你這反應...說,他對你做了什麼?」他單刀直入地問。慕容情猶疑地垂下了眼眸,愁未央見他有口難開又面帶難色,心想難道真發生了什麼讓慕容情難以啟齒的事,於是腦子各種胡思亂想的他憤然起身,「我要殺了他!」

沒想到對方會如此激動,急忙阻止的慕容情也跟著站了起來,「等等,未央,冷靜冷靜,沒事沒事。」

「真的?」愁未央問。

「嗯。」慕容情給了他一個肯定的回應。

「沒事就好。」恢復冷靜的愁未央便坐了下來,隨後又嘮叨了幾句,「雖然凝淵做的料理很美味,但他那副油嘴滑舌的模樣就是讓我無法真的放下心,有時候我都會掛念著你是否習慣的了,畢竟你跟他的個性還真是天差地遠。如果真有什麼難處,你可要說出來,別老是忍著,免得忍出心病來。」這是哪來的父親挑女婿的發言啊。

剛剛不是還在稱讚人家嗎,怎麼現在卻說了反話還生氣了呢?對於愁未央從一開始到現在的情緒,慕容情摸不著頭緒地納悶在心裡。不過也因為愁未央如此激烈的反應,讓慕容情明白了一件事,絕對不能讓他知道凝淵平常都在對自己說了些什麼又做了些什麼,不然這寧靜的小鎮肯定將會有一場腥風血雨。

所以慕容情暗自決定,原本想向愁未央傾訴的話全部一一放在心底就好,他寧願自己想破頭也絕對不能洩漏出一字一句。

「雖然當初我也勸過你讓他進民宿工作,那也是因為他做的料理真的是太好吃了。」不過愁未央的胃根本就已經是凝淵的俘虜了。

且單就工作來說,凝淵其實是個不錯的工作夥伴,「嗯,在待人接客的方面,他也幫了我不少忙。」再說也因為有他,讓總是只有自己一人待著的空間變得活絡了起來;這樣的改變,慕容情並不覺得討厭。

突然凝淵給他的『其實...你已經喜歡我了吧?』又持續在他的腦海裡與心頭上繞啊繞的,繞得讓他覺得有些頭暈目眩,也纏得整個心都揪成一塊了。

『喜歡』這抽象的詞讓慕容情在心裡暗暗地嘆了一口氣,他想起當初在意識到自己對劍之初的感情時,心情上與思緒上就是有如這般地掙扎與苦惱......嗯?等等,這不就是一樣的嗎!?

這回他充分地發揮聯想力,將[這個]與[那個]放在同一天平思考之後,隨即原本應是無形的感受卻逐漸地有了一種模糊的輪廓,緊緊地揪著他的心,而被揪著的心卻因此變得更加躁動活躍,重重地撞擊著胸口,彷彿就要衝出來似的。

「慕容,你的臉看起來好紅喔,是發燒了?還是酒氣的緣故?」愁未央立即一手貼在他的額頭上確定體溫。

而慕容情按下愁未央貼在額頭上的手,「沒事,我只是累了,我要去睡了。」今日一口氣想了這麼多,再加上感性與理性之間的拉鋸戰,他確實是把自己弄得累了。

於是他往著在二樓的寢室走去,以前那是他的房間,愁未央仍保持著房間的原本模樣。

在經過樓梯的轉角時,他看到掛在牆上的軟木板上有著一張來自雪兒給愁未央的留言:『爸比,別忘了後天的煙火大會喔。』上頭還有雪兒畫的愁未央與她自己的畫像。

看著雪兒的留言與畫,慕容情露出淡淡的一笑。

因為愁未央的回家時間不固定,時常到家時雪兒已經睡了,雖然有手機可使用,但這對父女不知為何就是偏好如此古典的聯絡方式。

那時在出院之後的一段時間,慕容情常與雪兒作伴。後來他搬出了這裡,經營了民宿,常獨自一人在家的雪兒倒也多了一個地方可以玩耍,而隨後凝淵的出現,也成雪兒的玩耍夥伴,偶爾還兼當家庭老師。

有時候愁未央需要加班的日子,雪兒就會在民宿待得比較晚,直到愁未央來接她回家。

記得某日稍晚時,凝淵與雪兒兩人想要在民宿裡玩躲貓貓,但因為都不想當鬼且只有兩人玩很沒有樂趣,所以凝淵不但拉了慕容情一起玩,還找了房客們一同共襄盛舉,甚至還打電話給赤睛要他趕來當鬼,當赤睛依照自己的步伐走到民宿的時候,因為大家都躲好了,他也就真的找了起來,後來愁未央下班一到,也隨著赤睛一起找。

那一晚民宿鬧哄哄的,大家很開心,而如今回想著當時的種種畫面,他仍開心地笑了。

這時愁未央因為慕容情正看著女兒給自己的留言,於是他便趁機問了,「慕容,今年的煙火...」

「我不想打擾你跟雪兒難得的相處時間。」

還沒問完就被拒絕了,且每年都是一模一樣的回絕方式,再說相處了這麼多年,還總把自己當作外人的角色。但慕容情的個性愁未央也不是不曉得,他吃軟不吃硬,所以再怎麼說破嘴都是沒用的。而以前慕容情都是與劍之初一起去看煙火的,所以或許對他來說,這樣的風景是有著什麼特別的意義存在吧。

到如今,你還是無法跨出那一步嗎?

「唉,我比較希望聽到的回答是你已經有約了,還是你想找誰誰誰一起去之類的。不過也不必急於一時啊,以後你總會遇見這樣的人。」愁未央一邊說一邊收拾茶具,便往著廚房走去,留下慕容情一人獨自思考著他的話。

當然愁未央只是單純地以好友的立場想要鼓勵他,但在今日這個日子,慕容情腦內的聯想力怎麼樣都會連到『凝淵』這個名詞,且伴隨著的是他那張自認為得逞的討厭表情。(凝淵:我的形象究竟是出了什麼問題!?)

但不管如何,如今他第一個想到的人確確實實就是凝淵,且是唯一的那一個人。

「......或許有吧。」慕容情喃喃輕聲地說,而這回連他自己都感覺得到兩邊的耳根子紅熱了起來。

「赤睛,怎麼辦,我突然有種不想去上工的念頭。」「..........那就請病假啊...反正你病得不輕...」

「赤睛,我覺得好緊張...」「........深呼吸...吸吸呼...吸吸...呼......」

「赤睛,我要如何調適心情咧。」「...........去旅行啊...尋找自我之旅...」

「赤睛,你覺得他會怎麼回答我?」「........你自己去問他...」

「赤睛」「你是因為我洗了浴室,所以才不讓我好好睡個覺嗎?」

赤睛本想用冷淡的回應把凝淵逼出寢室的,但在凝淵被冷漠擊退之前,他就先感到受不了了。

至於洗浴室事件,其實是赤睛一如往常的習慣會將用好的浴室刷洗一遍,保持浴室的乾淨整潔,而當他看到凝淵僵化的表情時,赤睛才想起凝淵還沒洗澡,所以這一回是白洗了。(當時的凝淵表示:才不是因為這樣,誰管你白不白洗啊。)

「浴室確實也讓我感到打擊,我的洗香香聞香香...唉,算了,比起浴室,我現在比較煩惱這件事。」凝淵把臉埋在手掌心裡,真的是顯得相當煩惱的樣子。

見他又難得煩惱到失魂落魄的模樣,赤睛也不免露出關心的眼神,然後默默地拿起手機對著他拍了一張,隨即神速地傳送給所有認識凝淵的人,標題是『猜猜他是誰?』

這時凝淵的手機響了一聲,螢幕出現的就是赤睛方才傳送出去的照片,凝淵看了一眼,「嗯,不差嘛。」

赤睛想他的這句不差,應該是在稱讚他自己吧。不過因為被凝淵煩惱的模樣娛樂到了,所以赤睛的心情也就顯得好多了,「所以,你又對你老闆做什麼了讓他討厭你了?」

「為什麼會是以我做了什麼讓他討厭為前提呢?」「除了這個之外,我不認為還有能讓你煩惱成這樣的事了。」

「煩惱的人是他,而我是不忍見他如此煩惱,為我這麼傷神,所以貼心的我便為遲鈍的他指點了迷津。」「喔,願聞其詳。」

「我跟他說...」「嗯,你跟他說?」

「......」「?」

「赤睛,怎麼辦,我又產生了不想去上工的念頭了。」凝淵自怨自艾地又將臉埋在手掌心裡了。

瞧他的反應,看來是說了連自己都覺得不應該說出口的話了。這可真是難得啊。

凝淵雖然總是我行我素,但要說出口的話或是要行動的事,基本上他還是會用腦袋思考一下之後的發展性,再決定說不說做不做。只是他會偶爾一兩次衝動了點,記得那值得紀念的第一次就是在那時。

「記得第一次看到你這般模樣,似乎就是因為對他說了不該說的話。...啊,不過那次是腫著臉回來的。」

「而且還淋了雨。」凝淵的表情彷彿是在說昨日事一般地深刻清晰。

「隨後我還問了你相不相信一見鍾情。」

「是啊,聽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超不像你會說的話。」

「那是因為你做了超不像你會做的事。」

「呵,那這一次你會怎麼跟我說呢?」

「當初那時我認為你這只是一時衝動的感情,所以你就當作是被狗咬了一下,因為這樣的傷口會有癒合的時候。但...」這時窗外傳來早鳥的清亮鳴叫,清晨五點了,赤睛無奈地瞄了一眼微微透亮的窗,「傷口會有癒合的時候,但失去的睡眠卻是怎麼都補不回來了。」然後他再看向凝淵,冷淡地說,「早餐的蛋我要半熟,兩顆。」

後來赤睛因為睡眠不足所以未說完的話都不想說了,雖然凝淵想要逼他繼續說,只是赤睛沒睡醒的眼神充滿殺氣,身上又備有剪刀剃刀之類的尖銳物,雖然他有不想上工的心情,但可沒有不想見到慕容情的念頭。

直到凝淵準備要出門時,赤睛才淡然地說了一句話,「說不定你家老闆今天也不想上工呢。」

這話可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且極有可能會發生,畢竟慕容情總是彆扭又容易惱羞,雖然這對凝淵來說都是他的可愛之處,但如果真是如此,今天這一去看到的人不是那位準爸爸就會是隔壁的富長貴,之前慕容情不在民宿時,他總是會委託這兩人其中一位來幫忙。

準爸爸是舊識也就算了,那個隔壁的富長貴又是什麼關係?

不過比起準爸爸,凝淵倒寧願看到隔壁的富長貴,起碼他還可以跟這位老伯伯聊聊對街的鸝大娘來消磨時間。

「唉,希望是富長貴。」凝淵站在民宿門前,閉上眼祈禱地說。

「怎麼,你想換老闆了?」

身後的聲音很熟悉,凝淵轉頭一瞧,竟是慕容情。不過,他怎麼會從外面進來,平常他不都是早就在民宿裡STAND BY的嗎?這麼久以來,凝淵都沒比他早到過。

「這麼早,你去哪?」「我有需要向你一一報備嗎?」

「你是本人嗎?」「需要我的一巴掌來確認嗎?」

「太好了,是本人。」凝淵鬆了好大一口氣,不是準爸爸也不是富長貴,而是慕容情,都是赤睛的危言聳聽,讓他這一路上一直想著最近鸝大娘有什麼驚人之舉可說。(赤睛:怪我囉。)

見著凝淵不知在安心什麼的模樣,慕容情有點感到不太愉快,因為他為了這人昨晚的一句話煩惱了一晚,甚至到現在心都仍是七上八下的鬧著,但一想起雪兒給凝淵取了『蛋包飯哥哥』稱號,他又很想笑。

於是在緊張與不悅與想笑三種情緒同時湧上心頭的當下,使得慕容情不知該作何表情,結果卻顯得異常僵硬。凝淵當然察覺到了慕容情這些許的不對勁,便興趣盎然地直盯著他瞧。

但就算是凝淵,對於慕容情接下來要說出的一字一句或是不經意的一舉一動,他可是既期待又怕受傷害呢;這種忐忑不安的等待對他來說是初體驗。

被凝淵盯著瞧的慕容情因為意識到自己對對方所產生的情愫,對於他的視線也就比以往要來的在意敏感,更讓他一顆心七上八下地撞著胸口。

慕容情先是抿著嘴,有種彷彿是想要說些什麼的氛圍,但在與凝淵期待的眼神對上之後,竟引動了另一層防衛機制,使他不發一語地快步往著屋子裡頭走去。

而凝淵則是笑笑地看著慕容情羞奔而去的身影。


沒關係,我願意等你。所以,你的回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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